指尖传来紧滞的感觉，想握起来却有意识到手里还捏着彭格列写给他的信，只得僵硬的继续保持着姿势。他觉得这样的自己似乎有点好笑。
于是扯了嘴角kufufu的发出声「……呵，就这样死了？」声音低沉，似乎并不打算被给予什么回答。语气里夹带着嘲笑，有种难以置信的味道。骸抬头看了眼在沉闷的空气中丧失了全身傲气和锋芒的狱寺，平日里熠熠生辉的银色头发现在看来也已暗淡无光。

这条忠犬没了主人了啊，他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铅灰色的云层从远方的天空侵蚀过来，连续几日从未晴朗过的天如今更加的阴霾起来。剪尾的燕子压低了飞行的轨迹，沿着屋角悠悠的穿梭过路面飞进了那边的树林，空气中到处都漂浮着令人生厌的尘土味道。

「大概——要下雨了吧…」意味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骸利落的转身回屋，绑成一束的及腰马尾在身后甩出一个无力的弧度。余光瞥见停在不远处的黑紫色轿车，他记得那应该是某位神出鬼没的云守得所有物。无意识的勾了勾嘴角，反手碰的一声有些大力的带上了门，将那坏天气和那个带给他坏消息的人一并关在门外。

莫名烦躁的可笑。

六道骸随手将燃着火炎的信封丢进了垃圾桶，然后走进了浴室。

残留着些许水渍的光滑镜面反射着屋子里灰白的光，显得连呼吸都毫无生机，骸半俯着身子撑着白瓷的洗脸台，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勾着嘴角笑的意味不明。他想起大概十几分钟之前自己好像也是站在这里对着镜子轻轻浅浅的笑。只不过两个笑容的含义有着天壤之别而已。

大概是丧失了某种称之为期待的情绪的原因。


啧，什么嘛——

他看着镜像里的自己，表情些微的扭曲。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镜面上的水滴缓慢的凝聚，终于不负重力曲折蜿蜒的往下坠，滑出一个苍白的水迹，滴落在虚像中的脸颊旁。视线被那连成线的痕迹分割破碎。下意识的用手去擦，却抹出一片更加模糊的雾气，红蓝异色的双眸在迷茫不清中有种暗潮汹涌。他把手覆在镜子上遮住眼睛。视线随即落在手背上。

是两枚地狱指环。而那套世上仅有唯一的彭格列指环早在之前就被那个人下令全部销毁了。

没有了彭格列戒指，如今也没有了彭格列。

还真是没有戏剧性的结果呢，骸想。早就知道黑手党这一身份所潜伏的危险性，杀人或者被杀这是必然的宿命，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厌恶啊。黑暗的地下世界。
厌恶至极。

突然释放出的杀气，让手下的玻璃制物瞬间噼里啪啦的爆开无数道裂痕，六道骸没看见的是那一刻自己眼眸中浮现了何等深沉的悲哀和绝望。


回到客厅的时候天色差不多全暗了下来，明明才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微凉的风从未关紧的落地窗外挤了进来，冷空气拥挤着通过狭窄的缝隙摩擦出呼呼的风声，某个角落里的火光在昏暗的环境中随着气流不停的摇曳闪烁。

六道骸屈身坐在奶白色的沙发上，目光有些失神的盯着那个闪着微光的地方。莫名的觉得很冷。


『十代目他，亲自去和白兰谈判……然后，被暗算。』
『大概他早有预感，所有这是在前一天写好留下的。』

他想起下午狱寺隼人那一副失魂落魄，连声音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悲伤模样，觉得可笑。

「——呵。」骸又笑了一声。「早有预感也还是去白白送死了么……？愚蠢！」

何等的愚蠢，那个人总是这样的天真。
看吧，你的天真最后杀死了你自己。毫无转圜余地。

他侧头看了看窗外，该死的乌云遮天蔽日。

——啊啊，都看不见天空了哪。
——再也看不见了的，我的大空。

好像感觉更冷了，环绕着的寒流像是把周身的温度也一并抽走，即使胸腔里越来越激烈的跳跃，血液却逐渐冷却。

额际突突的抽动，从骨骼深处传来的砰裂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了音量再度传回脑海，某些感情控制不住般挣扎着破体而出，牵扯连带着阵痛感毫无预兆的袭来。嘴角抿成了一个僵硬的弧度，这个时候该是绝对的安静，连心跳都是杂音。

倏忽间风突然大了起来，似乎暴雨将至。角落里的火光趁着风流剧烈的颤动了几下，仿佛随时都会湮灭在这漫天盖地的阴沉当中。摇摇欲坠的样子。

骸有些晃了神。身体快于思维更诚实的做出了一直在潜意识抑制的反应。

看着金红色跃然指间的时候才想起来——死气之炎是不会那么轻易就熄灭了的，这么紧张的自己真是，傻透了。

就算是真的熄灭了又会怎么样呢？
大概不怎么样，里面的信又不会少一个字。

可虽然这样想着，骸还是捏着信过去关紧了落地窗，然后背靠着玻璃缓慢的滑坐在地上。

——我亲爱的彭格列，我都还没有对你说晚安，
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永远的睡下去了……

屋子里不知何时泛起了雾气，骸半眯着眼，好像看得见那个经由十年时间磨砺的棱角分明的侧脸燃着额上明艳的火炎在一片黑暗中冲他笑的一脸温柔蔓延。


# 2.




——先放一节上来，没错这玩意又待续了【抱头】

「呐呐，云雀……唔……」在敲门未应后，山本索性直接扭开门进去，而后果就是被坐在窗边的云雀毫不留情扔来的拐子狠狠砸了一下。

「谁允许你擅自进来的？」

山本揉了揉被敲红的额头说 「我有敲门啊！你又不理我！」

云雀斜眼横他，没有再答话，而是转过身继续看着窗外。

「听说下周四有一场五十年都难得一遇的盛大潮汐啊！」这样说着，山本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自在的仿佛这里不是风纪委办公室而是他家一样，「呐，云雀我们一起去看吧~~」他靠在沙发上侧头问。

「没兴趣。」云雀连头都没回就直接冷声给否了。

虽然这句话早在预料之中，山本少年还是有些失落的「哎？」了一声，音调先抑后扬，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挪到云雀身后，「真的不去吗？很难得的机会啊，往后五十年都不一定能……」

话未说完，剩下的语句被云雀突然转身释放的冷气场和架上他脖子上的拐子给硬生生的逼了回去。「放学后不迅速离校，还在这边给我啰啰嗦嗦的……」云雀眯起犀利的凤眼，「山本武，你到底有多想被咬杀？」

「可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看的……」

毫不犹豫的给出一击后，云雀走到门口拾起另一只拐子收起来，「限你在十分钟之内从校园消失。」把这句话和山本一起丢在办公室，云雀便出去巡逻校舍了。

山本坐在地上摸了摸其实并未被打疼的下巴，眉头有些苦恼的纠结在一起，俄而却也无奈的爬了起来，拎着书包踩着暮色里最后一抹潮红慢腾腾的离开了学校。晚风飒飒，撩乱了天台上的人额前的发。



+

五十年难得一遇盛大澎湃的潮汐，如同几十年里难得一遇的流星雨一般被人们赋予了莫名神圣的意义。山本听说，只有在这场潮汐退去之前，带着最爱的人站在海边虔诚的许下祈爱的愿，愿望就会被带入深深深海里，随着潮汐浮出海面的妖精小姐就一直站在海中央等待帮你实现愿望。

尽管山本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那些痴男怨女们所编造的一个无理至极的传说，但他还是乐此不疲的相信了，并满怀欣喜的跑来邀请他的云雀学长同去。

没错，云雀恭弥就是山本武最喜欢的那个人，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在彭格列家族内。当初山本少年突然发现自己对云雀心怀一种莫名的情愫的时候曾跑去请教过知识渊博的里报恩，里报恩告诉他这种感情就是喜欢，然后他顺带不小心告诉了阿纲狱寺他们，再然后就是他们几个知道这事的人，一个一个都结结实实的挨了云雀的一顿咬杀，美名其曰“封口费”，当然，里报恩逃掉了没挨到。山本是被拐子抽的最惨的，因为被抽的时候他还在傻笑，让云雀更火上浇油，索性直接送他进医院躺了三天。

云雀反应这么大，大家都在猜测云雀心里是怎么想的，无奈谁也猜不透，云雀并没有明确表态，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欣然接受，依旧每天都绷着脸，对谁都不多看一眼，包括山本。

不过自从山本清楚了自己的情感之后，对云雀的热情倒是呈指数函数那般的势头上涨。有事没事就往风纪委办公室跑，三天两头给云雀送寿司便当。里报恩说，想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拴住他的胃。尽管山本的下场每次都是被云雀挥着拐子“送”出来，他送去的便当云雀也不怎么吃。但山本乐此不疲，乐呵呵的样子让阿纲每天都顶着黑线，想吐槽却又不知该从何吐起。



+

等待潮汐袭来的日子山本小心翼翼而又无比期待的过着，仿佛是在等待一个盛大的仪式一般心怀虔诚。他想到了那天，一定要跟云雀正式的告白，为自己好好争取一次，所以无论怎样他都要把云雀带到海边去，坑蒙拐骗他都决定用上。



周三下午，太过于兴奋的山本翘了下午是社团活动，一个人来到街上闲逛，他考虑如果正式告白的话要不要买个定情信物啥的。路过一家电影院的时候，山本停下脚步，被挂在外面的大幅海报吸引了过去。这部电影有个好听的名字——《暹罗之恋》，是关于耽美的。然后山本就鬼使神差的买票一个人进去看了。

大厅里坐着的大多是女孩子，也有成对的男孩子坐在后面。山本挑了左边最角落的位置，心想以后也要拽着云雀一起来看电影。想到云雀肯定是一脸黑线嘴角抽搐别扭至极的表情时，山本泛起了很大的笑意。



电影讲述了关于一对少年懵懂恋情的简单故事。没有大起大伏的心情，没有跌宕横生的剧情，只是在用平淡的口吻叙述着如此少年的悲欢离合。小时候的相离，长大后又相聚。两位主人公之间的爱情是冥冥而又突然的。但因为是同性，家庭的阻挠是必然的，两个相爱的人被迫形同陌路。阿Miu依旧唱着那首他写给阿Tong的小情歌，然后，平日里有些怯懦的阿Tong在他和他点头微笑擦肩而过之后，勇敢大声的转身对Miu说：就算不在一起，我还是会喜欢你。

当山本看到，最后的最后，阿Miu一个人坐在屋里看着阿Tong送给他的小人偶微笑着泪流满面的时候，突然觉得心里有浓浓的哀伤，莫名的来了，像夏天里乱了方向的风。倒不至于心疼到流泪的程度，只是眼泪转换成津津的汗被微紧的攥在手心。

瞬间明亮的大厅让山本眼前有短暂的迷茫，他甩了甩头和手，逃似的离开了电影院奔回家里。他不愿去想别的什么，也不敢想。到家后山本连饭都没吃就直接爬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妖精小姐……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云雀……拜托……」声细如蚊蝇，伴有微弱的颤抖。迫不及待的祈愿，山本只能自己说给自己听。





+

周四。暴雨。



呆滞。这是山本早上起来后第一个反应。

无神。这是山本一直持续到此时的表情。

雨是昨天半夜开始下的。新闻里报道说，是因为潮汐太过于盛大，带来的水汽使本地空气湿度严重上升，才造成这突然而至的倾盆大雨。还报道，因潮汐带来的雨势同时又掀高了潮汐的浪头，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政府下令让所有住在海边的人迅速撤离，船只全部停航回岸，在这一天任何人不得靠近海边。

任何人，不得靠近海边。

山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杯具了。他在想他的妖精小姐肯定会被这场大雨给浇跑了。



湿嗒嗒的天气，湿嗒嗒的心情。

这天放学后，山本拒绝了阿纲狱寺说一起回家的邀请，一个人躲在教室里等着发霉。他把头埋在臂弯里趴在桌子上，莫名的又想起了昨天看的电影。阻挠这个词在他脑海里绕啊绕啊绕的他头疼心更疼。其实山本武真的不是个喜欢随便放弃的人。他只是觉得很难过，浑身上下都难过。他突然就在想，那场盛大无比的潮汐，或许只是场空城追逐的游戏。



门口有轻微的脚步声缓缓走来。感觉像猫，但感觉器官发达的山本还是发觉了。

「我没关系的阿纲，你和狱寺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山本闷闷的说，头也没抬。

「……原来你的坚持，只能到此为止。」清冷的声音响起，吓了山本一跳，立刻爬了起来，发现面前的人居然是云雀！！

「云……云雀你怎么会在这？」山本心底有小小的惊喜。云雀从来不会主动来找他。

云雀没有接话，反而扭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山本一眼，示意他跟上来。然后山本老老实实在跟了上去，心底满是疑惑——云雀想要做什么。而云雀一路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着山本一直往楼上走去。走到天台那里，撑起一把早已放在那里的伞走了出去。

外面是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山本也撑起另一把伞走了出来，跟云雀一样爬上天台上面高高的水塔。

云雀看了山本一眼，淡淡的，指了指北面。





蓦地，山本笑了，唇角的笑意不断扩大，像雨水一样泛滥起来。

北边的地平线那边，山本可以远远模糊的看到，深蓝色的潮汐正如报道所说一样盛大而澎湃，逆卷起的浪花高高的在空中翻腾。他甚至可以看到，海中央的妖精小姐翩飞的衣角。雨雾蒙蒙，山本丢掉了自己拿着的伞，钻进云雀的伞下握住他撑伞的手认真的说：「云雀，我喜欢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语气郑重，眼眸深情。

云雀看着山本，扯了扯嘴角，道：「随便。」却没有挣扎甩掉他握住他的手。





爱情那场潮汐，是不是也快要向他袭来了呢？山本想，就算是瞬息即逝他也义无反顾。



Fin——